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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八八章 洪流(2 / 2)

萧正安没有跟他们纠缠,他知道说道理是没用的,这件事本就无理可说。于是萧正安下令手下士兵将沈默之等人控制起来,叫来大坝驻军将领过来说明了情形。大坝驻军本就是北枢密院的兵马,萧正安是他们的上官,自然是完全听命。虽然不理解为何会有这样的命令,但却也不去多想,带着萧正安等众人便踏上了大坝。

萧正安站在高大的大坝上,回首看着西南侧数十丈高的巨大坝体,宛如悬崖峭壁一般,再看看东北侧一汪碧水浩浩荡荡,心中也自感慨。那水坝拦截的水面面积方圆一二十里之大,峡谷两侧的高崖只露出一条窄窄的边线。原本高大的山峰成了水中孤岛。这座大坝拦截的水量着实惊人。就连萧正安也意识到大坝决堤的可怕。

可是,他不能不执行他的使命。于是乎萧正安下达了命令,开始开闸放水。所谓掘坝的命令并不需要真的将大坝掘开,实际上大坝设计建造之时,便已经考虑到关键时候需要大力泄洪的要求。所以,大坝上下各处安装了三百六十个水门,一旦这些水门打开,便几乎等同于决堤一般。在大坝建成的数十年间,最危急的一次也不过开了二十道水门,便解决了大坝水位快速上涨的危机。但这一次,三百六十个水门将会被全部打开。

生锈的机轴吱呀呀的作响,水门一道道被打开。咆哮如巨龙一般的水流在巨大的压力之下穿过坝体奔涌而出。发出震天的声响,丈许方圆粗的泄洪水门喷出十余丈远,足见水压之大。除了三十几道因为锈蚀而无法绞动机轴打开的水门之外,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三百多道水门全部打开。

此时此刻,山野之间已经像是天崩地裂一般全是河水奔涌之声。数百道水柱如数百条狂龙吐水,极短的时间里,便将水坝下方的河道冲出巨大的深坑。冲的山石滑落,地动山摇。

自大坝建成以来也没有全部水门都打开过的先例,所以这一次是破天荒的第一遭。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水部郎中沈默之知道会发生什么。他被士兵们押解在大坝西头的屋子里,耳听到水门咆哮之声越来越猛烈,沈默之大声叫骂道:“你们快住手,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混账东西,你们要毁了这大坝啊。”

士兵们谁肯搭理他,鼓着眼看着他。沈默之猛的用力挣脱,跌跌撞撞的冲出门来,奔向大坝之上。口中大叫道:“快住手,快住手,大坝撑不住的。大坝撑不住的。”

正在大坝顶上带着众士兵快步归来的萧正安见到沈默之挥舞着手冲来的样子,紧皱着眉头,心道:谁给他放开了,这老郎中真是令人心烦。

忽然间,萧正安感觉到了脚下大坝的抖动,他惊讶的停住了脚步。就在巨龙咆哮的嘈杂声响之中,萧正安却清楚的听到了前面跌跌撞撞跑来的沈默之的狂笑声。

“你们这帮天杀的,蠢货。全完了,全完了。你们也得死。大坝要倒了,哈哈哈,你们都得死了。可惜了我这半辈子守护你啊,苍天啊,惩罚这些天杀的蠢货吧。”

沈默之的声音湮灭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脚下的大坝开始振动,歪斜,然后坍塌。大坝上上的萧正安和数百兵士,以及沈默之,都在一瞬间被洪流吞没,粉身碎骨



大坝建成数十年,早已饱经沧桑。因为大坝建成的水压之故,这里发生了多次小规模的地震,整个大坝的坝体其实已经受损。但是大坝却还是能扛得住的,只要不胡乱行事即可。但是,今日忽然打开所有的水门,这看似是减轻坝体的压力,但是却加速了大坝的坍塌。原因很简单,数百条水门泄出的水流劲道惊人,将坝体下方的河道迅速掏空。而三百多道水门也经过了数十年的沉寂,早已经有不同程度的腐蚀损坏。巨大的水流贯穿其中,顿时将周围的土石侵蚀的松动迸裂。就好像是用水从豆腐之间的通道冲刷而过一样,会将整块豆腐都掏空。

两方面的作用之下,大坝支撑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在巨大的水压之下崩塌了。萧正安不懂这些,但是沈默之却明白这一点。只可惜,萧正安们不会去问他意见,以至于酿成了整座大坝的坍塌。

大坝坍塌,坝中之水如怒蛟狂龙一般奔腾而出。仿佛无数条巨龙猛兽张牙舞爪的冲出牢笼一般,凶猛的撞击着下方的河道和两侧的峡谷山坡。

大片的峡谷崖壁开始坍塌,整片整片的山坡开始滑动坠落如洪流之中。但这坠落的山石土木无法阻挡半点洪水的脚步,漫溢的洪水裹挟着所有的泥沙山石树木滚滚向前,如千军万马奔腾出峡谷河道口。

狭窄的河道在洪水面前就像是一条小水沟,根本无法承载这铺天盖地的洪流。洪水漫溢高涨,在冲出峡谷之际已然形成了高达十几丈的浪头。冲到平地河滩上的时候,就像是地面上高高筑起的一道水墙,遮天蔽日,狰狞舞爪怒吼向前。

前方所经之处,任何东西都被一扫而空。地面上的房舍树木,荒原上的牛羊和牧人,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巨大的浪头袭来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大地像是末日大洪水来袭的场景,白白的高达十几丈高的浪头形成一条数里长白线,如千军万马冲锋一般奔腾往南,一往无前。

不久后,洪流抵达横亘在前的大灵河。此刻的大灵河平静开阔,浩荡往东。但下一刻,咆哮的洪水冲垮北岸闯入其中,整个大灵河顿时如沸水一般的翻腾起来。巨浪席卷南岸堤坝,将防浪的柳树连根拔起,南岸的堤坝被浪头一击而破。滚滚洪流冲向了更外广阔的大灵河以南的广阔原野。

暴虐的洪水的可怕之处不在于水量巨大,而在于其的迅猛冲击之力。洪流所到之处,地面会被硬生生的扒掉了一层皮,厚达尺许的草皮和地面被撕扯开来,裹挟在洪水之中。许多树木都是被连根拔起,地面上的巨石都会被卷积起来,裹挟带出很远的地方。就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发着雷霆之怒,用他巨大的手掌在大地上挥舞。那些草芥一般的树木房舍在他的手掌之下简直就像是玩物一般不堪一击。

洪流滚滚向南,虽然浪头随着所经区域的越来越大而变得越来越低,冲击力也越来越小。但是其威力依旧足以摧毁所经过路径上的一切。

兴中府在决堤半个时辰之后便迎来了十几丈高的巨大洪峰。兴中府因为是建立在大灵河之上,所以它所经受的冲击不仅是来自北边滚滚而下的巨浪的猛击,而且还要经受大灵河内部忽然涨水所导致的洪水漫溢。实际上,兴中府坚固的城墙倒是可以抵挡住洪峰的冲击之力,毕竟那全是夯土青石筑造的坚固城墙。但是对于兴中府中的百姓而言,最可怕的反而不是洪水的冲击,而是来自大灵河内部的猛然溢水。

在洪峰抵达大灵河的短短盏茶时间里,兴中府中的洪水陡然涨高六七丈之高,这高度甚至已经高出了兴中府城墙上的城楼的顶端了。整个兴中府几乎在一瞬间陷入了灭顶之灾。要知道兴中府兴建的位置可是在一处高坡之上的。大灵河涨水多次,也没能给兴中府造成洪涝之灾。然而这一次,兴中府却没能逃过这一劫。

城中在一个多时辰之前便由知府张元庆组织撤离百姓之事,但是因为是深夜时分,而且张元庆又不能告诉百姓们是皇上要掘坝放洪水的事实,只能谎称是牤牛河大坝有危险,有可能会发生溃坝之灾。但这样的理由显然不能让百姓们信服。百姓们磨磨蹭蹭的不肯走,张元庆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离开。最终,当洪峰袭来之时,城中尚有近一半的百姓尚未撤离,其中便包括张元庆自己。

洪水迅速淹没整座城池,整个兴中府只有几座城楼和城中小山上的一座高塔露出水面。除此之外,一片白茫茫的水面。近五万兴中府百姓尽数被洪水吞没,显然,他们将无一幸免。

从大坝溃塌之后的三个时辰内,咆哮的洪水奔腾肆虐了八十里,淹没了方圆百里的所有地方。它们淹没了城池,摧毁了荒原上的一切,裹挟着所有能裹挟之物,冲向它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最终,洪水在和龙山下停住了脚步,巨浪冲上和龙山山口的坡地,也已然成为强弩之末。它们转回头去,喘息着平静下来,最终成为了汪洋一片的死水。

阳光炙热和炫目,时近午时。中京道东段这段荒原山野中,原本绿意盎然大河蜿蜒,原本是一派大好河山的壮丽之景,但此刻,炙热的阳光只能照耀在白茫茫黄橙橙的一片洪水之上。洪水肮脏,水面上漂浮着大堆的泡沫和木屑荒草,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片片的黑斑。淹死的尸体到处都是,尸体泡的圆滚滚的像个充气的人偶。人的,牛羊的,动物的尸体在水面的垃圾旁荡漾着。幸存的树木枝桠上挂着破布和大团纠缠的乱草树枝,树枝上爬满了奄奄一息的老鼠和蛇。除此之外,方圆百里的洪水泛滥之地出一片死寂。空中甚至连一只飞鸟也见不到。

耶律宗元制造了一场人为的浩劫,为了能保住自己辽国皇帝的宝座,为了能阻止女真人的兵马,为了一己之私,耶律宗元不顾一切,犯下了这人神共愤的滔天罪行。短短数个时辰之内,被洪水杀死的辽国军民数量超过二十万。更有无数的牛羊野兽的性命消失。无数的房舍,十几座城池集镇,上百座村庄,乃至整个中京道东部的欣欣向荣的绿洲之地尽数被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