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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转机(1 / 2)





  我最终还是随哥哥回了广陵,长安早已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我不知道该怀着怎样的心情继续在长安生活下去。

  可广陵呢?还是我熟悉的样子吗?

  再一次相见,却已经沧海桑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再熟悉。明明是故地,却处处感到陌生。有时我不免产生怀疑,天下之大,竟没有一处我可以融入的生活吗?

  哥哥早已置好了房屋,虽还留着王爵,却是有名无实,隐匿在市井街坊当中,和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无差别。或许是为了迁就我,哥哥特意做了并排的屋子,我们各住东西一间屋,相隔不过几米,中间却隔着过道,井水不犯河水,像极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怨哥哥,我可以再不吵闹,可我做不到善罢甘休。我不想看见他,我用尽一切方法假装他不存在,故意冷落他,忽略他,不理他,不跟他说话,不关心他在做什么,把他完全从自己的生活中踢出去。敏感如哥哥,如何能不察觉我的排斥?于是他也开始尽力回避,尽力不打扰我,尽力不惹我心烦。只在院子里植了许多花木,又在芭蕉树下为我装了秋千。希望我看到满目的葱绿心情能好一些。

  悬铃隔三差五就会给我送来好些好吃的和好看的衣料钗环,我问她哪来的,她只说上街买的,其余不肯多说一句。我知道是哥哥叫她送来的,可他越是这样,我越是烦他,越是怨他。其实我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对我好,可我不愿他对我好,我不想因此而心生愧疚。我不肯认,我不肯就这样咬着牙认命,我就宁愿和他犟着,越怨越愧疚,越愧疚越怨,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肯稍稍让一步。

  就这样秋去冬来,我的确再鲜少看见哥哥,可我依然没能从怨恨中走出来。有那么一次,我打开窗户,看到哥哥坐在窗下出神地有一下没一下推着秋千。他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开窗,嘴唇动了动,想和我说什么,只是没等到他开口我就用力关上了窗户。从那以后,哥哥再也没有出现在窗下。偶尔夜里会听到断断续续箫声,明明是欢快的调子,听起来却十分压抑,我想哥哥一定很孤独,像我一样孤独,却无法倾诉,只能默默忍受着,等待一个渺茫的转机。

  等我再一次推开窗,芭蕉业已枯黄,对面门窗紧锁,哥哥似乎出门去了。我用指尖点了一下芭蕉叶,立刻有一线雨珠淅沥沥淌下来,昨夜下了好大的雨,天气转凉了。

  悬铃踩着水花匆匆跑进来,见我站在窗前,脚步滞了一下,神色也有些不自然。我奇怪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怎么慌慌张张的?”

  悬铃吞吞吐吐道:“姐姐你别生气,我……我是想拿一床毯子给殿下的。”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为什么生气?还有,你为什么不叫他进屋去?”

  “姐姐,这些天一直下雨,殿下冒雨回来的,路上长途跋涉,染了风寒,发烧了,我刚刚去接他,看他蜷在车厢里睡着,太可怜了,我没忍心叫醒他,就想着进来拿床毯子给他盖上。”

  “冒雨回来的?”我皱了皱眉,“他去哪儿了?”

  “说是看地去了。”

  “走了多久呀?”

  “有六天了吧。”

  我一愣,哥哥走了六天我都不知道吗?

  想了想道:“你叫郎中去吧,我去看看他好了。”

  我抱了自己的毯子走到大门外,果然门口停了一辆马车,哥哥抱紧双臂靠坐在车厢内睡着,衣衫单薄,眉头紧蹙,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我把毯子给他盖上,见他手还落在外面,便拉起他的手往毯子里塞了塞,他的手十分冰冷,温度传到我身上,我竟忍不住打个寒噤。哥哥睡得不沉,被我的动静惊醒,见是我,眼神一下有些茫然无措:“冰儿?”

  我捋了捋头发,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怎么在这里?”

  未及我回答,哥哥一下跳下车来,顺手就拿毯子裹住了我:“天冷,快回屋暖着吧。”

  我不肯动,默默看他许久,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病了?”

  “没有,就是有些头疼,睡一觉就好了。”

  哥哥想笑一笑掩饰过去,可一笑,脸色反倒更憔悴了。

  我忍不住轻声责怪道:“知道下雨,还要冒雨赶路,你是小孩子吗”

  哥哥有些不好意思,“去得太久,天气又不好,怕你自己待着害怕。”

  我抿了抿嘴角,硬着语气道:“我不怕,再有下次,照顾自己要紧。”

  “嗯,好,都听你的。”

  哥哥声音很轻很柔,就像小孩子一样一字一字认真回答我。

  “夜深了,外面太凉,我们进去吧。”

  我先转身进门,哥哥跟在我身后,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到后院,我停下脚步,轻声嘱咐他:“等郎中来看过了,喝了药,早点休息吧。”

  哥哥点点头,却没有回去的意思,而是上前几步,解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递给我。

  我低头一看,是切成小方块的糖,花花绿绿,香味很是诱人。

  “路上躲雨时看有人卖,就买了一些,很甜,想着你可能会喜欢。”

  我没有说什么,接过来,转身要回屋。

  “冰儿,过几天,可能会来一个客人。”

  我“哦”了一声,就当知道了。

  “是也相的儿子,叫连致,也叫我哥哥的。”

  哥哥说完这句话,声音突然放得很轻很低,“就是……就是……”

  犹疑许久,终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他……他不知道我们是这样的。”

  “所以……能不能……他在的时候……稍稍留一些余地给我……”

  我听他这样说,心中一下五味杂陈,慌乱地点了点头,匆匆推门进去了。

  到了客人要来的那天,我换了颜色明丽的衣裳,一早让悬铃帮我编了头发。哥哥早已在院中等候,一见我出来,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上去,片刻之后又自己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地咬了咬唇。

  我上前挽住他手臂,轻声说:“走吧。”

  连致已经到了,我一眼看到他,微怔了一下:“也大人好眼熟……”

  连致连忙行礼道:“见过定王妃。我们的确见过的,是在宫里,那时先皇尚在。”

  我一下想起他曾转交过一颗嵌着红豆的骰子给我,恍然大悟道:“你是不是曾与殿下一同去过西綦战场的?”

  连致点点头,“殿下与我确实是在西綦相认,当时情形九死一生,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那时差点以为回不来了,情急之下,殿下担心再难见到王妃,还嘱咐我要照顾好王妃,将王妃安全送出宫。今日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当真感慨万分,大难不分离,定能白头偕老。我由衷为殿下和王妃高兴,当然,是为哥哥和嫂子高兴。”

  我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旋即赶紧笑了笑,“借你吉言。”

  哥哥问道:“连致,你为何突然辞官呢?”

  “当了半辈子耳朵,突然做别的,总觉得不适应。再者,一直以来在京城也没什么朋友故交,先皇病重时,我便有了从此隐退的想法,只因要照顾行动不便的父亲,才一直留在了京城。现在老父病逝,我也算了无牵挂,想着来投奔殿下这唯一的亲人,希望殿下不要嫌弃才好。”

  哥哥笑了,“哪里的话,你来,我巴不得的。”

  我仔细打量着连致,他比哥哥矮了一头,长相很端正,带着书卷气,眉眼间有刚正之气,看起来是十分淳朴且正直的人。

  连致感觉到我盯着他看,带着疑问也看了过来。我被抓了个正着,脸颊一下有些发烧,赶紧藏到哥哥身后。哥哥微微侧首,握住我的手,柔声安慰我道:“要觉得不自在,就先回屋去吧。”

  这些小动作被连致看在眼里,等我走远些,还能听到他调笑了哥哥许久。

  接下来的一天,我陪哥哥尽地主之谊,或许我真的擅长演戏,我竟真和哥哥演出了恩爱夫妇的感觉。有几次有意无意的对视,不小心撞见哥哥眼底满铺的柔软,我都低了头去,再以同样饱含温情的目光回望他。到中午,我亲自下厨,凭着记忆做了很多哥哥从前爱吃的菜,我热情地帮他们夹菜盛汤,一碗桂花圆子盛到哥哥面前,他竟有些失神。我悄悄用手肘撞了撞他,问他好吃吗,他方才回神,尝了一口,眼眶竟有些泛红,惹得连致用古怪的眼神看他许久。

  只有我知其中缘故,可我也只能笑一笑,然后装作专心吃饭的样子,再没敢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