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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莳花(1 / 2)





  “缃绮,你闷不闷啊,不然我带你出去玩吧。”

  若初偷眼瞄着愁眉苦脸的缃绮,试探着问道。

  我一听出去玩,悄悄竖起了耳朵。

  缃绮闷闷道:“去哪儿玩,宫里就这么大,长安城也就这么大,有什么好玩的。”

  转念一想,又道:“莳花馆?”

  若初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缃绮却一下来了精神,“对,就去莳花馆!那可是长安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世家公子都爱去,咱们也去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若初一点她脑门,“我看你是真的失了智,再热闹那也是青楼,你怎么能去那儿。”

  冷缃绮满脸不服道:“青楼怎么了,咱们进去吃饭喝酒,看看漂亮小姑娘跳舞而已,有什么不能去,是你想多了。”

  “那也……”

  “就问你去不去?”

  “不去!”

  “我自己去,我喜欢看跳舞。哎,冰儿,你去不去?”

  我静静听着她们对话,冷不防被缃绮一问,“啊”了一声,一边看着若初,一边支支吾吾。我是想跳给她看,可我又想出去玩。缃绮见我拿不定主意,也不等了,直接跨出了门。

  “哎,冷缃绮!”

  若初见她真跑了,又急又气,到底放心不下,还是拉着我追了出去。

  莳花馆就在西市口,正对着朱雀大街,离凌府很近。缃绮原想带着我们先上凌府换身男装,不想凌府门口停了好几架马车,像是有客人到访。我们从宫里溜出来,不便见客,便改道去了冷府。进了冷府,我终于知道了缃绮为什么总来找若初玩。冷府实在是太冷清了,冷将军驻扎在外,二公子在宫里值守,四公子驻守广陵,冷夫人天天出去打牌,就剩一个刚会走路的奶娃娃小五和几个丫头小厮,偌大的院子说话都有回音。缃绮翻出几件衣服给我们匆匆换上,刚要出门,我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了一下,一回头,小五抱着我的腿,奶声奶气地说道:“姐姐,早——点——回——来——”

  我看他葡萄般的圆眼睛十分可爱,便解下昨天刚打的手串,蹲下逗他。小家伙一下被吸引,拽过手串,一边咯咯笑着,一边道:“谢谢姐姐。”

  我摸摸他的头,随缃绮和若初出了冷府。

  莳花馆是果然名不虚传,来来往往的恩客络绎不绝,但不同于其他秦楼楚馆,门口并无女子迎客送客,装饰也是白墙黑瓦,淡雅为主,远远看去,不像青楼,倒像个书院。缃绮又拿出了她那把折扇,随手晃了两下,一边驻足欣赏,一边对我和若初道:

  “这地方真是看着就和别地儿不一样。听说这里面的姑娘自视甚高,个个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歌舞也是一绝,并且这里的厨子也是京城最好的。”

  若初道:“既然你这么说,我看这地方客人很多,生意很好,咱们没有预约,人家愿意招待吗?”

  “不愿意就报凌丞相的名号,你是凌丞相的公子,你需要预约吗?”

  缃绮说着便大摇大摆晃进了莳花馆,若初拿她没办法,只得唤我一同跟了上去。果然一进门就有鸨母迎了上来,那鸨母也不似别的地方穿红戴绿,流于俗气,倒像一位大户人家的夫人似的,气质典雅端庄,只莞尔一笑,行礼道:“三位小公子,可有……”

  不及她说完,缃绮便打断了她,手指二楼右手边的包厢,对若初道:“凌公子,我们就坐那了。”

  鸨母迅速打量了若初几眼,跟上来问道:“原来是凌公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只是凌府的两位公子都是熟客了,这位小公子却面生的很,敢问……是凌府的远亲吗?”

  缃绮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停下脚步,拿出一块金字腰牌,往鸨母面前一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鸨母看定了腰牌上的字,脸色微微一变,换了谄媚的笑脸道:“小妇人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几位楼上请。”

  等落了座,缃绮把腰牌往桌上一扔,若初随手拿起来看了一眼,惊道:“城宥的腰牌怎么在你这里?!”

  我闻声凑了过去,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字,我猜那大概就是“宥”字了,果然跟城宥写给我的一点都不一样。

  缃绮满不在乎道:“上上上次跟他一起喝酒,他落了腰牌,给我捡到了。本来想进宫带给他,一直遇不到,就替他带着了,哪想今天用到了。”

  若初无奈,将腰牌递给我,正色道:“我可不能让这腰牌留在你这儿了。我算看出来了,当着我的面都一个接一个地给父亲和城宥扣黑锅,我不在的时候,八成都哪吒闹海了。”

  “行,听太子妃的。”缃绮说着,起身去够花名册,无意中看到我正捧着那块腰牌看,皱了皱眉道:“一块烂牌子,你看那么入神干嘛,你对他有意思啊?”

  我慌忙抬头,眼中因为被说中心事而浮起的慌乱和羞涩正正好好全被缃绮捕捉到。她了然一笑,看向了若初,若初只当全然不知,低头自顾看名册。缃绮往我身旁凑了凑,贴着我的耳朵,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往我耳朵里吹气:“你可以啊,城定刚失势,你就给自己拣了一根高枝?”

  我“蹭”一下红了脸,轻声争辩道:“我没有!”

  缃绮没有接话,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轻拍手唤了乐伎出来。

  我给人跳了那么多年舞,看别人给我跳舞还真是第一次。我终于知道了梁公子为什么会让我一边跳水袖舞一边背诗,这花样八成就是从莳花馆流传出去的。莳花馆的舞姬个个长相清丽,著颜色素雅的广袖汉服,轻轻一挥袖,便如轻云蔽月,再悠悠然唱两句诗,即便我听不懂,也顿觉生出万种风情。也许京城和广陵相隔太远,这风情流行到梁公子那里,便成了浓妆艳抹,珠玉琳琅,为了吸睛,水袖也越换越长,极尽浮夸之能事。即使外表一分书卷气不剩,唱诗这个潮流还是一定要追,可他选得偏偏是我这个大字不识的舞女,也不好好给我讲诗的意思,明明有时无比哀伤的诗,我愣靠自己的理解唱出了喜庆的味道,别提有多不伦不类。再看人家莳花馆的姑娘,个个笑容端庄和婉,充满欲拒还迎的含蓄,哪里是梁公子教导我的,笑得越妩媚越好,越勾人越好?我呆呆看了一会儿,脑海中突然浮现起初见城宥时的样子,想想他是见过这种大场面的人,我为他献舞时,他一定觉得我是个乡巴佬吧。我这么想着,顿觉羞惭无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缃绮指着领头的舞姬道:“李贵妃当年广袖跳得极好,她又圣宠不衰,所以长安城里才流行跳广袖舞。”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大家心里贵妃娘娘的样子。可是联想到梁公子对我的培养,又感觉每个人心中的李贵妃都不一样,当然和真正的李贵妃也不一样。如今的贵妃满头珠翠,衣饰鲜亮,贵气逼人,哪里是这样温柔娴静,出尘脱俗的样子?在我看来,这些小姑娘模仿的不像是李贵妃,倒像是若初。

  后面有几个小姑娘一直在抚琴伴奏,我虽不懂韵律,但也听得出弹得极好,几个人合奏,却流畅整齐,天衣无缝。若初听了一会儿,也叹道:“这琴音真是不俗。”

  说罢想起了什么,又道:“前些日子,我听说皇上赏了定王一张梅花断纹琴,我想一饱耳福,听一下古琴的音韵,他倒大方,取来琴叫我随意赏玩。我说自己琴技不佳,只怕亵渎了这宝物,请他赐教,他居然推脱说不会。”

  缃绮啜了一口清酒,眼睛不离几个乐伎,“他从前斫琴为生,说不会是蒙你的,不想弹给你听罢了。”

  若初叹道:“我觉得你是对的,他是真的冷心冷情,面儿上看着又温和又好相与,心里是冷的,不愿意和人接近。我常去找他,他也对我很客气,但总感觉防着我,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得到他的认可,真正走进他心里。”

  缃绮微微皱了皱眉,“他就那样,谁也接近不了。你看他有朋友吗?”

  若初转头问我:“冰儿,定王有什么朋友吗?”

  我被问得一愣,想了想,如果缃绮和若初不算,那好像确实没有。可我印象中的哥哥,真的不是她们说得这样,而是一个极为温润、不会发脾气的人,也不是冷心肠,也不难相处,有什么事都肯让着我。或许她们全是因为不了解才这么说吧。

  待乐伎奏完,若初上前细看那把琴,缃绮突然坐过来,斟满一杯清酒递给我,压低声音道:“一趟别白来,好好学着,救你哥就靠这个了。”见我不解,她又抓着我的手,握紧了那块腰牌,“谁能送你去御前,心里有点数。”

  我怔了怔,她已然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全当做无事发生。

  酒酣兴尽,眼看天色不早,缃绮站起来,一摸腰间,楞了一下,“完了,换了衣服,我忘了带钱。”

  若初一听,赶忙也翻找了一下,有些慌乱道:“我平日里出门都是悬铃带钱,也确实忘了。”

  缃绮看向了我,“你带了吗?”

  我拿出身上带的所有财物给她,缃绮看了一眼道:“这才几个子儿,不够啊。”

  我怯怯道:“不然,先欠着,回头叫他们上门来取?”

  缃绮看了我一眼,这一眼太过严厉,让我不由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

  “喝花酒欠的钱,怎么好让他们上门。”缃绮又看向若初,“哎,若初,咱们把冰儿留在这,你先回宫去,我回去拿钱,明天我把她送回去。”

  我一惊,若初有些难为情地看看我,对缃绮道:“不好吧,不然还是我留下吧。”

  “你留下她不也得陪着你,马上宫门下钥了,你晚上不回去,给李贵妃知道了不好。哎呀你就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准把她送回去啊。”

  缃绮说着,一边把若初往外推,一边朝我使眼色。我一咬牙,攥紧了那块腰牌,附和道:“对,没事的。你先回去吧,我明天一早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