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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星繁(1 / 2)





  连致只住了三日便匆匆赶回了长安,他与哥哥约定好要赶在新年之前举家搬来广陵与我们作伴。哥哥早些时候买下了瘦西湖畔的一处园子,干脆就送给了连致,当做贺他乔迁之喜的礼物。我帮着哥哥在园里做了好些修整,又采办了许多年货,等连致一家到了广陵,竟然离过年不剩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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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便是同连致一家吃的。连致夫人身材娇小,不多说话,十分温柔和顺。他们有一个刚满三岁的孩子,小家伙聪明伶俐,十分活泼可爱,我和哥哥总爱逗着他玩,他也一点不怕生,跟我们闹到深夜,仍然嬉笑着不肯睡也不肯让我们回去,连致夫人笑着挽留我们,连致也不许我们走,我们推辞一番,最后还是宿在了园子里。

  毕竟,团圆夜,能和亲友多待哪怕一刻都是好的。

  等孩子睡了,我们四个大人又围坐在一起聊天,哥哥不饮酒,连致夫人只肯饮茶,我跟连致两个人喝掉了一坛酒,直到丑时才尽兴散去。夜深了,仍然能听到稀稀落落的爆竹声。我半醉半醒地倚坐在屋外石凳上,望着瘦西湖平静无波的湖面,弯弯的月牙印在湖水上面,好像一弯笑眼那般。

  哥哥一路送我回来,一直和我不远不近保持着一段距离,我对他笑一笑,朦胧着眼睛说道:“我总听人家唱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果然广陵月无处可比。”

  哥哥也笑一笑,“只要你喜欢,我们可以在这里住下,每天都能看到这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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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进屋去,冷不防听哥哥唤我:“冰儿。”

  我诧异地回头,却见哥哥面露尴尬之色:“连致不知道我们是……他只留了这一间屋子,我……我也不好去和他解释,能不能……今晚我睡地上。”

  或许是因为饮了酒,我想都没想便爽快地一挥手:“不用,你就睡床上就好。”

  说完我便先行进屋,脱掉外衣,利索地缩进了被窝。哥哥在床前踟蹰了许久,我借着酒劲,有些不满地把他拽到床上:“又不是没有睡过一张床,干嘛这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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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的是真的,只不过是小的时候,那时我还没有去梁府,也皇后家徒四壁,没有多余的床给我这个外人,我只能睡地板。但是地板太冷,我连张铺盖的布片都没有,哥哥不忍我受冻,就等也皇后睡了以后悄悄喊我到他的床上睡。

  哥哥这才和衣轻轻在我身侧躺下。

  我回头看一眼,床本来就不大,他又在我们之间空了足足一尺的距离,身子有一半都是悬空的。我皱了皱眉,抓起他的手臂,把他拉进一些,又把被子给他盖上,最后把他的手臂放在我腰间,这样,我便被他整个圈进怀抱里了。

  哥哥好像吓了一跳,想把手抽回去,我摁住了他的手,轻轻摇摇头。

  我们就这样别扭地尝试着靠近彼此一些。不久,困意来袭。迷迷糊糊中,好像有风拍打窗户,又好像有什么小物件从屋顶上掉下来摔碎了,突然,我感觉腰间的手一空,有一道黑影挟着冷风从我身侧迅疾掠过,刹那间,有刀剑出鞘的声音,窗纸被刺穿的声音,野猫惨叫的声音混作一团,我吓得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看到哥哥持剑站在窗前,剑刃刺穿窗纸,有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我瑟瑟缩缩地看向他,他的眼神狠厉又残忍,就像传说中杀人如麻的暴君。

  我着实被他吓到了,死死盯了他半晌,才敢壮着胆子轻声唤他:

  “哥哥?”

  听到我叫他,哥哥却偏过头去,一直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竭力稳着心绪。许久,终于扔下剑,回头勉力对我笑一笑,轻声安慰我道:“没事的,是一只猫,别怕,没事的……”

  我确实有些害怕,倒不是因为野猫,而是被哥哥吓到了。我见他一步一步朝我缓缓走来,本能地往里缩了缩,他见我害怕,脚步滞了一下,摸索着在床边坐下来,背对着我,用手撑住了额头,“对不起,是我……我……吓到你了……”

  我突然间明白过来,心底不由涌起一阵心酸,也不再害怕了,伸手抱住他,轻声地安慰他:

  “别怕哥哥,再不会有人追杀我们了,再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看他好像缓和一些,我又抱他更紧些,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轻声哄着他:“不怕不怕,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这句话起了作用,哥哥很快恢复了常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轻轻拥住我入睡。我怕他冷,刚想帮他掖一掖被角,一眼看到他仍然穿着三年前我做给他的衣服,动作不由僵了一下,默默转过了身。

  我睡到天色大亮才醒,一睁眼,哥哥已经不在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好像昨夜没有来过一样。我匆匆梳洗罢出门,没走出几步,看到小家伙奶声奶气地冲我笑:“姐姐过年好。”

  我点了一下他的脑门,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云片糕、苹果、橘子塞给他,“你不能叫我姐姐,你得叫我……嗯……伯母,或者大娘。”

  说完我被自己逗笑了,原来我的辈分已经这么高了。

  “大娘?可是我已经有娘了呀。”小家伙愣愣地眨巴几下眼睛,“不然我叫阿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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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摇了摇头,“不行,必须叫大娘。你有没有看见你大伯哪里去了呀?”

  小家伙小手一指远处,“大伯和爹在下棋。”

  “怎么又下上了棋?走,我们去看看这棋有什么好玩的。”

  我牵起孩子的小手朝哥哥他们走去,远远听到连致的声音传来:“西綦易帅,西疆风云变幻,皇上却在年关将近之时查办冷将军,实在是操之过急。”

  我停下脚步,见小家伙疑惑地看着我,赶忙蹲**拽了根草,“来,大娘和你斗草玩。”

  小家伙立刻燃起了斗志,我一边心不在焉地跟他玩着,一边竖起耳朵听远处的对话。

  “他怕冷缃绮和冷将军私下勾结,要真发生这样的事,西疆边防形同虚设,西綦顷刻间可直捣长安,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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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将军从来谨小慎微,怎么会反?真是被他这个不安分的女儿连累惨了。”

  连致望着棋盘,眉头紧锁,颇费踌躇,“不过长安与西綦之间,实在是缺个缓冲地带。”

  “东泽国。”城定从连致的棋盒中拈出一子果决落下,连致定睛一看,这一子落下,四通八达,果然有了生机。“拿到东泽国,便是控制住了西綦进出的大门。进可攻,退可守,转圜有余,当然,对于西綦来说也是一样。”

  “东泽国?”城定不提,连致几乎都忘了这个地方,“东泽国与我朝已十余年无往来,我都不记得如今东泽国是谁在当家。”

  “东泽无事,则双方无事,谁敢动东泽,便是给了对方可趁之机。冷缃绮没耐心在这种拉锯战上面耗,可真要打,师出无名,她不敢。”

  “对了殿下,我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说,皇上离宫了。”

  “离宫?”

  “对,而且是秘密离宫,我怀疑有什么大事发生,他非亲自出面不可。”

  “他……”城定察觉到有一束目光直直盯紧了他的后背,话到嘴边,突然换了语气,“连致,我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如今一介布衣,朝堂之事早不归我操心了。”

  说完不理会连致惊讶的眼神,压低声音,沉沉道:

  “以后不许再在王妃面前提起皇上。”

  连致虽有些诧异,但见城定神色严肃,还是赶紧换了话题,“人说江南名郡数苏杭,过了上元,我们不如去杭州一趟吧。”

  “杭州?好啊,马上立春了,我正想着带冰儿出去逛逛。”

  我将望向他们的目光收回来,有些失落地望向了湖面。

  是我听错了吧。

  我怎么……还总想着这些不该想的事呢?

  接下来几天,哥哥和连致总是一早就出门去,到傍晚才回来。我无所事事,白日里与连致夫人一起做做点心,晚上就与孩子一起斗草做游戏,日子虽然过得闲散,但也快乐。一眨眼已是初五,我梳着头发,见窗外阳光明媚,随口说道:“今天天气真好啊。”

  哥哥难得没有出门,看看我,又看看窗外,感叹道:“是啊,应该出去走走。”